是非
老齐是我朋友。
说实话，我挺想叫老齐爱人的。
肉麻又老气，可是我没有机会叫她，她也没有机会来嫌弃这个叫法了。
老齐全名叫齐非，我叫秦是，她总说我两这名是最佳cp名，只是最后我们谁也没迈出最关键的那一步。
我第一次见老齐是在校外。我回家的近路上有条小巷子，那天已经很晚了，我抄近路回家，她就站在巷子口垃圾桶旁边抽烟。
我还记得她那天穿了件黑色长袖，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灯光暗暗地洒在她身上，烟气在她身边缭绕。
她也看见了我，顺手就把烟丢进垃圾桶。
我有点慌，想起出门时我妈提醒的最近不要走小路，故作镇静地从她身边路过。
等我离她有一段距离后，我才听到她的脚步，就跟在我身后。
我抓紧书包带，加快速度，恨不得跑起来。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周一升旗。
教导主任的国旗下讲话依旧枯燥无聊，我半眯着眼睛有些困意，周围同学忽然骚动起来。
我抬头看向主席台，老齐拿着话筒发言：“学习这个事情，本就逆天而行，大家不秃还追求什么学习好呢？我的发言结束，谢谢大家。”
我才知道，那个女生是齐非，常年占据年级前三的位置，为人乖戾嚣张，而且只穿长袖，就算是学校活动要求穿短袖也只穿长袖。
和齐非真正认识是在学校组织的补习班里，按理来说她不应该来的，但她就是来了，礼貌的确认我旁边没人坐之后坐在我旁边。
等熟悉了之后，我意识到老齐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乖张，她其实是个特好玩的姑娘，走在路上抬头看见朵形状奇怪的云会拍下来发给我，看见好笑的故事也会发给我，会故作肉麻地说老齐决定每晚都给你讲睡前故事，让我们秦宝每晚都能睡个甜甜的好觉。
我问老齐是不是抽烟，她告诉我最近在戒烟，我还没问戒烟效果怎么样，她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大白兔奶糖，剥了糖纸塞我嘴里堵住我的嘴。
这颗糖真是甜到我心底去了，因为是老齐喂我的。
老齐也剥了一颗自己嚼着，“我们秦宝笑起来那么甜，就得多吃点甜的。”
老齐说她好累，真的好累，那种面对现实的无力感让她痛苦不堪，就像是有只手把她拖下深渊，她无法挣开。
高二的时候，老齐经常在晚上下课的时候来叫我去操场散步。
老齐不会拉我的手，她通常走在前面。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扯起了未来，老齐说我有个喜欢的人，要不我先给你来一遍告白，你看看效果怎么样。
我说好。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单膝下跪，牵起我的左手轻轻吻在无名指上，眼里倒映了漫天星色，专注的看着我，问：“秦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带个戒指吗，左手无名指那种。你要是答应我，这戒指可就一辈子拿不下来了。”
我差点就说好，但我不知道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暗恋在我身上的表现，就是自卑。
老齐歪着头，没等到我的回答，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说：“哎呀，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了。戒指都没有，你怎么会答应我呢？”
她清清嗓子，“那我也没办法，暂时变不出戒指给你。那老齐就不要脸一点，把这漫天星空都当做我的，送给你。”
我还是不敢回答，怕一张嘴就露馅。
老齐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自己笑自己：“我不行，这么告白太油腻，看你表情就知道了。等我下次改进改进再来。”
老齐，你不知道，我当时心怦怦直跳，恨不得当场点头说好，抱着你来个三百六十度旋转。
老齐说，她爸妈对她期待特高，小时候别的小朋友睡前有甜甜的睡前故事，她只有背了那天的英语单词才能睡。
她在信里写，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睡前故事，我们家的当然也得有。她不知道怎么对人好，只能把自己期待的东西给我。
还有一次，是我在外地画室，她刚好去那个城市参加比赛，就约我逃课逛街。
开玩笑，我怎么敢逃课，我是请了假的。
那天又刚好下暴雨，老齐和我两个穷学生就进了宾馆订了一间房。
老齐先去洗澡，我坐床上发微信跟老师说今晚回不去，一抬头老齐已经裸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脸爆红，嘟囔着说老齐你快去洗，脱光了显你胸比我大吗。
老齐凑过来，我看清她胸下有个纹身，委婉来说是个抽象派笑脸。
我还看清她手腕上那道疤。
老齐说这个笑脸好看吗，我自己画的。
我当然说好看。
老齐，你凌晨偷亲我，我是知道的。
老齐是跳楼走的。
她说她还是撑不住了，要先走一步。
她说，秦是，你真是我见过最甜的姑娘，你就是那束照进乌云的阳光。
老齐死后，我从她妈妈那拿到了厚厚一沓信。
她妈妈泣不成声，像是不相信自己那么优秀的女儿会选择跳楼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每封信我都看了。
老齐其实一直都没戒烟，她带糖是因为我说过我喜欢吃奶糖。
老齐有抑郁症，在跳楼之前还割过腕，她妈妈夜里起来喝水发现她躺在浴缸里，及时送去医院救了过来。但她妈不理解抑郁症，只觉得老齐是无病呻吟，逼着她上课，逼着她考试。
但老齐生前一点都没和我提过这些。
她写了很多信给我。她半夜情绪崩溃的时候，有了想死的念头就会起床写信，眼泪滴在信纸上模糊了她的字迹，但是她不敢停笔。
她说我是她活着的勇气。
她说秦是，我好羡慕你，有那么多人爱你，可我一个也没有。
她说那次我回家在小巷子看见她不是意外，她身上带了甩棍。那段时间有女生出事，她在学校门口没看到我，就去小巷子那等我，一路送我回家。
她说那次操场告白就是故意对我说的，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明天，那时候你晚上严重失眠，头发大把大把掉，说你就不拖累我了，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让你祸祸，但是心里总有声音叫嚣不甘心，所以才有了操场告白。
她说她真的撑不下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说她也不想死，她要好好活着，她还要和我一起去旅行呢。
可是她最后留给我的只有那块冷冰冰的墓碑。
我高考那天，有个快递。
快递挺大，我拆开一看，是个旅行箱。我还挺担心是不是什么恐怖分子寄来的呢，看了看寄件人，得，是齐非。
我打开旅行箱，里面还有个信封，夹了厚厚一沓人民币，我数过，五千块钱。
齐飞说，这五千块就当是她给小姐妹的赞助了，让我去旅行的时候注意安全。
我笑，笑出眼泪来。齐非，你怎么死了还要让我这么挂念你？
拎起箱子，我听到里面还有什么哐当的声音，又打开来看，没找到。
那个箱子有道拉链，我拉开，看到了发出哐当声的东西，是张照片。
是老齐和我的合照。
我翻过照片，老齐写：
秦是，能看到这张照片也算你厉害，那让你占个便宜，老齐叫你声女朋友。
我不甘心呐，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会追到我家秦宝。
秦宝，我叫你一声女朋友，你不反对吧？
齐非，要是我们都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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